花在生活中所佔的角色就像畫龍點睛一般雖您不見得有所感覺但只要您
仔細留意相信 一定會瞭解為何我們這麼說,歡迎您與我們一起來探索 。

 

 

馬諦斯特展中的-「樹與花」

文 / 圖 郭藤輝 國立歷史博物館研究員

 

前言

一八六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馬諦斯生於法國北部卡多一坎陪吉﹙Cateau-Cambresis﹚ 小鎮,父親從商家境富裕,攻讀法律,當過助理代書同時開始學晝,一八九五年正是成為 巴黎高等藝術學院摩候(Gustave Moreau)工作室的一員,摩候特立獨行的教學風格,擺脫 當時的學院派之束縛,他鼓勵學生要透過與不同文化傳統的接觸,以增加自我藝術的智 慧及發展自己的原創性,摩候是馬諦斯極重要的啟蒙老師。紮實的學院派繪畫實力,藝 術前途被許多人看好必將成為一位大師,但是他自覺自己只不過是在追隨當代的繪畫風 格而已,徹底革新西方美學的強烈慾望在其內心深處燃起,之後的十年便是建構他自己 的美學系統的探索期;緊接著的藝術創作風格的發展依序是:一九0五年具爆發性聲名 的「野獸派風格」、一九0七年的藝術與裝飾、一九一三年的抽象與實驗期、一九一七 年的尼斯前期、一九三O年與變奏、一九四三至一九五四年的晚期。

馬諦斯曾對「樹」做過專題性的探討,對「花」則無。「樹與花」只是他創作的題材之一,但是花、樹、樹葉所具有的裝飾性,已成為他許多類型作品中的重要元素。

圖1 法國梧桐



馬諦斯畫「樹」

「當我畫畫的時候我不作道理上的分析:中國畫家都說,畫一棵樹的時候,必須跟樹一起往上升。我就是這麼做。但是,不能一邊畫一邊說:『我跟它一起往上升,我跟它一起往上升』我就是這麼做。但是,不能一邊畫一邊說:『我跟它一起往上升,我跟它一起往上升』,而且也不必思索為何要如此的道理。當我畫點什麼的時候,我並不是去追根究底,而是全心全意的投入。」一馬諦斯,1949年4月2日,與黑希吉野(Rayssiguier)神父的對話1

一九一九年馬諦斯應蘇聯迪雅吉雷夫的芭蕾舞團之邀請,為「夜鶯之歌」芭蕾舞劇設計舞台佈景及戲服,此劇是以一位中國皇重帝與夜鶯的故事為背景,因此跑了好幾個有豐富中國文物收藏的,博物館、收藏家處,並與研究東方、中團藝術的學者作深入的研究,那是深刻受到中國藝術影響的開始。由於未能擺開概念化的中國圖像,他自己認為除了句抽象化的舞台大佈景與哀悼 服之外,他並不滿意此次的設計。之後更深入的鑽入中國藝術的內涵,對他的啟示主要環繞在「情感的線條」與「空間的給予」的兩個範疇。

他對於線條的思考,就在空問的給予這個想法裡。當然,馬諦斯特別感興趣的,是中國藝術裡的線條,同時將外表輪廓轉化成造型符號,並賦予意義的能力,亦即由於書法中揮灑的筆意,具有對形體內在生命力傳達的能力;「給予空間」,這個說法可從視覺意義一即圖像帶來一種空間感,擴展智識上的意義:圖像給予觀者空間,留給他自由遨遊的天地,為他打開一個領域,在此他不會被迫陷於凝思之中,而是能任其目光自由去來,並以自己的節奏,融入畫面上形體之間的變化所蘊含的能量中。

中國帶給了他線條「給予空間」的根本性的啟示,亦即以線條隨心所欲的構成,寄寓藝術家的情感,達成再創的「表現空間,跳脫了西方關於模擬表現的問題--即跳脫了自十五世紀以降,在歐洲傳授流傳久遠的文藝復興時期藝術的美學基礎。中國的線條並不試圖客觀地表現事物的外貌,或事物所謂無法觸之的本質。它展現了將事物和人及人與人之間串連在一起的內在之氣,這股 內在之氣,若經構圖上的蘊育與呈現,因其結構的微妙力量、內在的生命力,將使整個空間充滿生機。

馬諦斯畫樹,如作品「法國梧桐」(Le Platane,圖1)正是驗證這種啟示重要的課題,這一系列的樹已成為馬諦斯註冊商標的樹,意指無任何一個東西方畫家畫過類似這樣的樹。在他寫給朋友的信中提起,兩種描繪樹的方法。一是透過模仿,就像我們在歐洲的藝術學校裡學到的那樣;另一是透過對樹及其四周的冥思而激發的情感,就像那些東方人,特別是中國畫師常對學生所說一般 ,畫樹時,要有一種與樹一起往上生長的感覺。他所欲體驗的是後者,但嘗試了不知多少次畫樹,都無法使他滿意。直到後來在不經意畫樹葉時,體驗到樹葉間蓄意留出的空白,與畫上去的樹葉具有同樣的重要性,並且於畫樹時不做理性思考,僅僅使自己創作的動作,融入了植物生長的節奏中,融入了植物強韌卻坦暫、具結構性卻又出人意表的存在中。如此勾勒而成的樹佔據了廳 室的一角,事實上,好像有一股氣賦予了畫面的線條一種驚人的自由:枝椏在樹幹上方擴張伸展,樹葉有時在空中獨佔一隅,有時靈巧地相互交錯,宛如圍繞著我們而組織起來,像一種莊嚴的歡迎姿勢,讓我們在瞄它一眼時,也能和樹一起往上攀登,在它上面棲息,與它一起呼吸。就在他的朋友疊昔亞德(Teride)委託他裝飾別墅的客廳,即以樹為主題創作的作品,經由畫樹所融入的 中國思想達於極致。

圖2 亞勒班風景

圖3 猶太樹



馬諦斯所畫的「亞勒班風景」

(Grand paysag,Mont Albaan,圍2)則是在另一種感動經驗下的作品。一九一八年五月初,馬諦斯住在尼斯的亞利耶別墅,這裡是進入巴宏山和亞勒班山森林丘陵的入口。從別墅可以看到海景,馬諦斯在那兒完成一系列油畫寫生作品,「亞勒班風景」就是其中之一。

馬諦斯喜歡在充滿溫和光線下作畫,溫和光線會使他興致勃勃的沉浸在工作中,所以他常常到尼 斯近郊畫別墅及鄰近的花園、桉樹群、及橄欖樹群。有一次他在一棵橄欖樹下小睡片刻,無意間 發現橄欖樹非常令人感動的柔和色彩,美得像仙境一般,任何人一即使是畫家也不例外都沒有權 利去分析為什麼會這麼美。這種新奇的繪畫經驗以前曾經發生過三次:一八九六年他在科西嘉島 發現了他獨特的色彩;一九0四回到一九0五年在聖特霍貝和科利為赫體驗了野獸派風格的色彩 ;一九一二到一九一三年居住在摩洛哥期間,感受到裝飾色彩的力量,之後就沒再發生過這種美 妙的情境,這次又遇到的色彩感動他的經驗,使他住在亞利耶別墅的幾個月期間,嘗試著把整個人沉浸在風景裡,活在山林幽靜的氣氛中,嗅著整個鄉間的氣味,泡在柔和的橄欖綠中,我們幸運的乘著馬諦斯具有感動力的翅膀,飛入他「亞勒班風景」柔和的色彩中。

「猶太樹」(L'Arbre de Judee,圖3) 也是這時期的作品,馬諦斯訪問過賀諾瓦(Renoir,雷諾瓦)、對於思考傳統大師的定位問題,有回歸傳統的風格的趨勢,與「亞勒班風景」一樣,色影較為柔和,但仍然維持著野獸派時期「色彩」與「空間」的觀念。

有關「樹葉」(Feuilles,圖4)方面的素描習作均以線描的方法完成,類似中國畫「白描」的技法,
從較為傳統的物向描繪,轉而為在白紙的平面空間上研究「樹葉與樹葉外空白」之比例的構成,線條非常的流暢,之後「樹葉」更轉變為純粹裝飾圖紋(圖5),以各種型態出現在他的書籍插畫、剪紙、聖披及彩色玻璃窗上,成為他取之不盡的裝飾圖紋之泉源。

圖4 樹葉

圖5 樹葉

圖8 「葡萄牙女人的信」「惡之華」的書籍插畫

圖7 馬格利特的頭和花

 

圖6 花瓶

 


馬諦斯畫「花」

對於「花」的這一題材,馬諦斯雖沒像「樹」一樣作專題性的系列研究,但畫理是融會貫通的。探索期所畫的油畫作品「花瓶」(Vase de fleurs,圖6),看不到花的形態,卻見「花」燦爛的色彩,同時也可見新印象派「分色主義」點描技法的嘗試;瓶花被當作靜物的角色亦常出現在許多油畫作品上,成為畫面構成的元素之一;「馬格利特的頭和花」(Tete de Maguerite et fieurs,圖7)中,花成為裝飾花邊般的功用;在為「葡萄牙女人的信上」、「惡之華」的書籍描畫中,花亦轉變為純粹裝飾圖紋;素描作品中的花同樣以線描的表現方式,畫面維持著他慣有的明亮空間(圖8)。

一九四七至一九五一年,馬諦斯受邀設計旺斯教堂,對於教堂的主事者和馬諦斯而言,均是空前的創舉,這一個聖多明尼各修會的教堂主事者何等見識,竟然敢把神聖莊嚴肅穆的場所委由這麼前衛的藝術家完全按照他的想法來設計,馬諦斯則把它達於爐火純青的創造力,淋漓盡致的發揮在整個教堂的設計上,包含內外部的建築、彩色玻璃、瓷磚、門、家具及祭典服飾等。

關於這件他自稱為「我一生的傑作」的大作品,馬諦斯將其旺斯教堂與西方中古世紀的大教堂做一比較時說:「當我走出(大教堂)來的時候,我想道:「和這些比起來,我的小教堂又算什麼?」然後對我自己又說:「它是一朵花。它只是一朵花,但它是一朵花」(註2)

圖9 旺斯教堂中的彩色玻璃?????????????????????????????????????

圖10 夜鶯之歌中的「哀悼服」 圖11 旺斯教堂中的「黑色聖袍」

 

旺斯教堂確實是扮演著馬諦斯藝術紀念碑般的「一朵花」,當地特有的花種、樹葉型態,成了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圖9)與教士的禮服「聖披」上裝飾圖紋的主要元素,造型的多端變化,異於一般教空慣用的色彩,流暢湧現可說是源源不絕,表現方式達於隨心所欲的境界,我們從夜鶯之歌中的「哀悼服」(圖10)與旺斯教堂中的「黑色聖披」(圖11)兩件作品的對照便可了然於心。

彩色玻璃窗的設計,可說是獨樹一幟,打破傳統教堂以粉紅色系為主的玫瑰花窗造型,改以湛藍、酒瓶綠、檸檬黃三色結合,並以旺斯城附近特有的樹葉取代傳統的玫瑰花園案,激起造訪者喜悅的心境;而對面白底黑色線條的陶瓷磚牆上繪著如花段雲彩般聖母及聖嬰像,令人震撼,和彩色玻璃窗形成強烈的對比,但在畫家巧妙安排下,非但不突兀,反倒讓人感到空間無限的延伸,色彩更顯得清澈明亮。修士、神父所穿的「聖披」禮服色澤有以柔和黃、綠色調搭配的、有熱情有勁的紅色系列、有高貴典雅的紫色系,還有神秘的黑白配,不論是衣服、巾帶、手帕、身上的小配件,都以扁平帶蕀的仙人掌葉、類似爆炸的星雲、各式花飾..等以剪紙藝術圖案點綴完成二十件「聖披」一有謂「巨大的蝴蝶,其沛然的創造力躍然於作品上。

結語

「表面空間」與「色彩」是馬諦斯藝術總結性革新的兩大課題,「裝飾風格」依循了這兩大課題而成為他的藝術之主軸。

「花」、「樹」、「樹葉」除了在油畫與素描作品中成為獨立的題材,有他探討體驗藝術創作的觀念外,均轉為他裝飾藝術的重要元素,以各種型態出現在他的「書籍插畫」、「剪紙作品」、旺斯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及「聖披」上,成為他取之不盡的裝飾圖紋之泉源,表現的手法己入化境,不愧為一代之藝術大師。

 

註釋
1、La Chapelle de Vence.Journal d"une creation,Marcel Billot ed, Paris Cerf,1993,p.166.
2、Remi Labruse La decoration pure,Catalogure de Matisse, Musee National o'Histoire de Taiwan, Taipei,2002p.

參考資料
1、Marcel Giry, LE FAUVlSME,ses origins,son evolution,ldes et Calendes,Neuchatel,Suisse,1981。
2、Isabekke Monod-Fontaine Anne Baldassari,Claude Lsugier, MATISSSE,Centre George Pompiddou Paris,1989。
3、李松泰譯,野獸派,遠流,台北,1992。
4、黃光男,馬諦斯(MATlSSE),國立歷史博物館,台北,2OO2。

1La Chapelle de Vence,Journal d'une creation,Marcel Billot ed, Paris,Cerf,1993, p.166.